除了这些,我还塞了一张平安符。是小时候奶奶找人给我求的,我一直带在身边。
电话里静默片刻,他低低笑了,听筒里传来的声线低而磁,少了些冷肃。
“年纪不大,比你奶奶还爱操心。”
我们又说了几句其他的,爸爸让我好好吃饭,他会尽快回来,检查我有没有好好吃饭。
我下意识问他怎么检查,随后意识到什么,耳根悄声红了。
可我不知道尽快是多久,每天晚上我都在害怕,害怕下一个生病的人是他。
我想去找他。
这个想法从诞生,到愈演愈烈,只用了不到一个晚上。
第二天上午,我去了校董事长的办公室。
他当然知道我是凭关系走后门进来的,对我比对其他学生都要温和客气,我开门见山,说我想要闻叔叔的联系方式,他二话不说就给了我秘书的电话。
是的,我想到了闻逸。
我上网搜索过他的名字,虽然信息寥寥无几,但我知道,他其实是京州人,身份不俗。
在眼下这种非常时期,我没办法靠自己去到爸爸身边,我只能找他求助。
我打通了他秘书的电话,告诉他我是纪城的女儿。
秘书给了我地址,夜里,补习班下课之后,我自己打车来到了上次那家私人会所。
站在门口时,我鬼使神差地想起,就是从那晚开始,我和爸爸的关系变得一发不可收拾。
我强迫自己收起思绪,走进去。
走廊里的吊灯光线依旧明亮,和室外截然不同的温度,温暖如春,四处都透出繁华和奢靡,像是迈入另一个世界。
穿过那些布置精美的假山流水,我看见了闻叔叔。
他和我们上次见面时没有什么区别,依然看上去风流英俊,眉宇里不见一丝疲色,游刃有余地与人交际。
他把几个宾客送离后,走进了卫生间,我抬起脚跟了上去。
门是虚掩的,还没完全关闭。
很快,我听见里面的人在干呕,我忘了这里是男厕所,只是下意识快步走进去,推开那扇厚重的门。
卫生间里,一束冷光打下,男人的丝缎衬衫挽到了手肘处,撑在洗手台上,他低埋着头,背脊弓起,仿佛连绵起伏的山峦。却莫名给人寂寥的感觉。
我犹豫了下,还是伸出手,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,帮他顺气。
闻叔叔的身体僵硬了一下,随机抬起了头,他从镜子里看清我的脸时,愣了一下。
“嘉嘉?”
我叫他叔叔时总觉得别扭,因为他的年纪看起来不该被我这么称呼。
可他又是爸爸的朋友,按照辈分,我也不该直呼他的名字。
我连忙又从书包里翻出什么,是我晚上课间休息时在便利店买的蜂蜜水。
水瓶是很新颖的设计,按压之后,上面的蜂蜜就会缓缓流动到下面的瓶身里,丝丝缕缕,把透明的水染成朦胧的浅金色,像日暮的黄昏,很美。
我摇晃均匀后,伸出手递给他。
他看了几秒,随后才接了过去,嗓音喑哑:“谢谢。”
“老大不小的,在小姑娘面前丢人了。”
闻叔叔有些自嘲地笑着,用手背抹了把下颌上的水珠,模样狼狈却潇洒。
我摇摇头,告诉他我不会说出去。
何况,喝多酒失态是人之常情。为了生活努力,没什么丢人的。
就算一个人再有钱,这个世界上总有人比他富有,出身更好,还是一样要在对方面前卑躬屈膝。
我还想到,也许年轻时的爸爸也像他一样。
被人灌酒,狼狈地躲在这里整理自己。
但这是他们的战场,与我无关。
我关心的人和事很少,因为我不是一个同理心强的人。我只关心和爸爸有关的一切。
闻叔叔看我的眼里笑意更深。
我找准时机开口求他,告诉他我很担心爸爸,问他能不能帮忙送我进到爸爸在的酒店里。
可他听完我说的话,唇角的笑意渐渐敛去。
“不行,嘉嘉。”
他的嗓音温柔至极,却不给我周旋的余地。
我愣怔了下,很快回过神来,对上闻叔叔的目光。
我们的视线无声交汇,我看到他的眼底不复刚才醉意朦胧的样子。
我这才惊觉,他的眼神同样锐利,和爸爸一样,透着普通人没有的压迫感,温和而疏离。
他淡笑着望我,“除了这件事,其他的要求,叔叔都能答应你。”
我心底一沉,慌不择路地抓住他的手,说我只有这一件事求他帮忙。
如果不是认真地考虑过,我不会冒险追着他到这里。
他看着我抓住他的手,声音里似有无奈:“你没必要去,你帮不上忙。”
我垂下眼睫,咽了咽干涩的喉咙,哑声说:“他是我爸爸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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