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。
师父眼疾极重,周遭景物瞧不真切,只要他们口径一致,想来要瞒过他,并非难事。
闵宁年纪最小,最是沉不住气,一颗心七上八下,听见师父的声音,几乎是跳了起来,抢先道:师父醒啦!
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未褪的緊张,尾音发颤。
周算则给公孙延端上提前准备好的白水。师父每日晨间醒来都要喝一大杯清水,这是雷打不动的习惯。他小心翼翼地将碗沿凑到公孙延干裂的唇边。
饮过水,便是如厕,先小后大。
三人悉心伺候。因为眼睛几乎无法视物,一切琐碎的事情都需要他们代劳,这也成习惯了。
房间内传来一些其他的议论声,男女老幼皆有,夹杂着轻微的咳嗽和挪动身体的声响。
明瑜解释道:师父,我们住的是丁字通铺,昨夜你睡着后,店家又陆续安排了好些客人进来,所以人多些,也嘈杂些。
公孙延点点头,并未起疑。通铺是这样的,人来人往,龙蛇混杂。
闵宁见师父神色如常,胆子稍壮,连忙扶着他的胳膊,让他安稳地在床沿坐下,殷勤地说道:师父想必饿了。弟子这就去讨些吃食以饱腹。
讨?公孙延眉头一蹙。
他不喜欢这个用词。
君子生于天地间,顶天立地,不受嗟来之食。
弯腰折节向人讨要,那是没有脊梁骨的市井小人所为!
哦不对不对,是买!弟子说错了,是去买!闵宁立马纠正,加重了最后这个字的读音,然后慌张地跑了出去,生怕再多待一刻便会露出更多破绽。。
周算目光复杂地望向公孙延,心中暗叹一声。
师父一生傲骨,若知晓他们如今寄身于此等名为济困、实则收容流民之所,还需做些杂役,定然心气难平,甚至愤懑郁结。
可这善意的谎言,却是他们山穷水尽后,唯一能为师父编织的体面与慰藉了。
不多时,先前嚷着去买吃食的闵宁一阵风似的跑回来了,手里提着一个温热的食盒。
师父,师兄,快看,我买了早膳回来!他将食盒往桌上一放。
一股食物的暖香顿时弥漫开来。只见食盒内,几碗白粥熬得稠糯香软,米粒开花,兀自腾着袅袅的热气。还有热气腾腾的汤饼。旁边还配着一小碟碧莹莹的腌菜,瞧着便清爽开胃。
虽不见荤腥,却也干净妥帖。
明瑜上前,先细心地盛了半碗粥,用调羹轻轻搅了搅,试了试温度,方才递到公孙延唇边,轻声道:师父,请用膳。师弟买了热粥和汤饼。
公孙延就着他的手,浅尝了一口粥,喉结微微滚动,随即开口,声音带着一丝晨起的沙哑:嗯,不错。
他问:这早膳花了多少钱?
闵宁正待接过明瑜手中的碗,闻言连忙抢着答道:就四十文钱。
他生怕师父嫌贵,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些。
四十文?公孙延的眉头蹙了一下,客栈吃食何时也这般贵了?真是家黑心店。
他放下筷子又问:你身上还有余钱么?
闵宁脸上一慌,刚想脱口说,嘴巴张了张,却被明瑜抢了先。
师父有所不知,昨夜客栈催要房钱,今晨闵宁师弟,便将他随身戴着的那枚发簪给当了,换了些铜钱,以做盘川。总不能让师父饿着肚子。
公孙延沉默了片刻,那双看不太清的眼睛转向闵宁的方向,发簪,当了?那可是你与那位杜姑娘的定情信物。
无妨,身外之物耳,这是弟子的一片孝心,闵宁突然反应过来,大吃一惊,失声道:师父!我与杜姑娘的事,师父如何知晓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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