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去。
拜见陛下,陛下万岁。
唐峻起身趿了鞋子,曹大德伺候他把披着的外氅穿戴好,他便信步走近燕姒,弯腰搀住燕姒单薄的臂弯,将人带起来。
你要来请见,托个宫婢传话就是,这春寒料峭更生露重的,瞎跑什么?
燕姒垂首,显得乖巧。
白日里陛下太忙,臣女不敢因一点小事来扰,夜里若无正当缘由私自求见,怕辱陛下清名。
妹媳真是冰雪聪明。唐峻目中有了毫不遮掩的笑意,指向万里山河图,屏风后去说,以防哪个不长眼的内宦冒失进来。
曹大德意会圣意,躬身道:奴婢去外头守着。
唐峻随意摆手允了,曹大德退将出去,燕姒望向不远处的长屏风,依稀间想起,当初唐绮就坐在那里。
那不算是她们第一次相见。
真正的相见,是燕姒前世做奚国和亲公主的时候,她被俘坐着囚车,唐绮披甲持弓,立在鹭城的城墙上,她们连彼此的模样都看不清楚,却一个当机立断择了众生让箭羽离弦,此后背负阵前杀妻的恶名失意三年,另一个无力还手等待死亡,埋骨风雪地,成为史册里一个毫不起眼的人物,甚至连姓名都留不住。
而后来,不知什么因由,燕姒重获新生,摇身一变成为了唐国重臣忠义侯的嫡亲孙女,于家长房长孙,于延霆唯一的后继之人,她与唐绮在响水郡偶遇,这次的相见,两个人都没有道明彼此身份,她们都像瀚海砂砾,机缘巧合下,彼此拉了对方一把。
再到燕姒以于家女的身份重返椋都入了于家族谱,唐绮以唐国帝姬的身份坐在这座屏风后面,她们尊卑分明,都未曾料到会再续前缘。
时光它行得匆忙,唐绮至今为止也不知燕姒的真实身份,甚至连看似浓情蜜意的大好姻缘,都如镜中花水中月,让人摸不真切。
触景难免生情,燕姒不觉间失神,愣愣跟着唐峻绕过了屏风,直到唐峻喊她不必拘礼坐下说,她眸中才重有了焦距。
妹媳并不想出宫吧?唐峻笑着问。
陛下英明。燕姒说:此来是有一封臣女写给陛下的谏言,但事涉重大,不敢经过他人之手代为转呈,只好亲自来了。
唐峻见她自袖袋里取出信笺,纸张是坤宁宫常用的熟宣,接过来展开便看,而后越看眉头越皱得深,最后连脸色都变得冷峻。
你想来勤政殿做御前代笔女官?
燕姒坐在唐峻右侧,叠手再行一礼,认真道:缘由也尽书纸上了,敬听陛下定夺。
一声叹息响起,在诺大的殿内长长回荡。
唐峻又将呈书细过几遍,反复琢磨,沉默良久后,才试图劝道:勤政殿里来往朝臣太多,新臣老臣掺在一起,议的都是国之大事,你若处在朕这个位置上,会因眼前小节,弄个重臣孙女,还是长公主妻,放到殿中吗?
燕姒眼神清澈,诚然道:臣女不卖关子,推心置腹地同陛下讲明了,楚家为私怨坏大局,几次三番暗中刁难,长此以往臣女住得糟心不提,臣女的阿姊、姑母乃至爷爷,都吞不下这口气,于家效忠陛下,边陲三十万大军,若无圣旨虎符调遣,从不过青州,我族帮唐国镇守辽东,威慑诸岛列强,不是让我嫁入皇室后,来受这份窝囊气的,即使我愿意受,于家的颜面也不容践踏。
唐峻一口气堵在心口,人家说的都是大实话,谏言上也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,这不光是他二妹的妻子,还是于延霆唯一的孙女,那不跟宝贝疙瘩似的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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